PAIPAC · 盗读记译
PAIPAC · 盗读记译

学记 | 《论语·泰伯》学札与释读
PAIPAC #31105

主要参考

  1. 四库《论语注疏》
  2. 朱熹《四书章句集注》

说明

  1. 本文为学习记录。笔者以为只读易忘,古书尤甚,因此借每周空闲时整理当周所读所感,以备来日之需。
  2. 《论语》原文保留为繁体,文中称及此经时不再用书名号。 用字和句读均以《集注》为准 ,但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句读大不相同时会专门标出;分章遵照通常分法,但分章依据历来多有争议,笔者也认为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说法有时牵强,故不录。
  3. 为了方便查看和检索,笔者自拟了各选段的小标题,取其要旨或所出典。

《论语》学札

8 泰伯篇

1 无得而称

子曰:「泰伯,其可謂至德也已矣!三以天下讓,民無得而稱焉。」

※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在细节上有些区别。这里“得”解作可、能够。

泰伯是周太王的长子,次弟仲雍,少弟季历;季历非常贤能,儿子就是后来的周文王。按郑玄的注,太王见季历贤良,就想传位给他。太王死,泰伯便去往吴越采药,让少弟主持丧礼,是为一让;少弟“赴丧”(即“讣丧”,急走把丧事告知别人)时,泰伯没有奔丧(指从外地赶回去参加或料理长辈亲属的丧事),是为二让;守孝期满免丧时,泰伯断发文身(这本是吴越一地的习俗,按《史记·吴太伯世家》:太伯、仲雍二人乃奔荆蛮,文身断发,示不可用),是为三让。这三让并不张扬,少为人知,所以说民众无以称赞泰伯,犹言泰伯德行之高。

《集注》的解释则是,太王在时商道衰微,周室强盛,太王有灭商的想法,而泰伯不从(见《春秋传》),恰逢季历贤良,所以太王才想传位给季历。泰伯知道后,便与仲雍去往吴越(“荆蛮”之地),意思自然是要让位给少弟。季历后传位给儿子昌,“三分天下有其二”,这便是周文王;文王又传位给儿子发,终于克商,这便是周武王。《集注》不认为“三”是实指,认为“三让”只是强调泰伯谦逊,本可以继位而朝诸侯,但却甘心让位,心同夷齐扣马,可谓至德。这种谦逊隐微不显,所以民众无以称赞。

2 旧不遗,民不偷

子曰:「恭而無禮則勞,慎而無禮則葸,勇而無禮則亂,直而無禮則絞。君子篤於親,則民興於仁;故舊不遺,則民不偷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
“绞”字《注疏》解为“绞刺”,即拿别人的过错挤兑、讥刺别人;《集注》则理解为急切、偏激,或许更准确,因为“绞”在论语其他章节中出现时有此意(如“好直不好学,其弊也绞”)。“偷”即薄,此处犹言薄情寡义、冷漠不相亲。由于本章选入高中教材,不再赘释。

3 启予手足

曾子有疾,召門弟子曰:「啟予足!啟予手!《詩》云『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』而今而後,吾知免夫!小子!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“启”指掀开被子,曾子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能毁损,因此临终把被子掀开让弟子看自己手足完好,终生谨慎无毁伤;则从生至死,“父母全而生之,子全而归之”,以此告诫弟子要小心。曾子说自己从今往后就不用再小心身体毁伤了,言外之意便是自己命不久矣。“小子”是对弟子们的称呼。

4 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

曾子有疾,孟敬子問之。曾子言曰:「鳥之將死,其鳴也哀;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君子所貴乎道者三:動容貌,斯遠暴慢矣;正顏色,斯近信矣;出辭氣,斯遠鄙倍矣。籩豆之事,則有司存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
孟敬子是鲁国大夫,名捷。孟敬子来问曾子的病,曾子说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”,实际是提醒孟敬子自己将死,言善可用;进而给孟敬子讲了三条君子崇尚、器重“道”(即礼)的原因,“远”和“近”皆读去声,使动。“動容貌,能濟濟蹌蹌(这个成语出自《诗经》,即人庄重整齐、行为合乎礼节的样子),則人不敢暴慢之;正顏色,能矜莊嚴栗,則人不敢欺詐之;出辭氣,能順而說之,則無惡戾之言入於耳”,说得很明白了。最后提到的笾豆是礼器,孟敬子好务小事,在大事上常常疏忽大意,所以曾子此言实际是提醒孟敬子,持豆行礼这些小事已经有专人负责了,言外之意便是这些不用亲力亲为,让孟敬子注重大事。

5 犯而不校

曾子曰:「以能問於不能,以多問於寡;有若無,實若虛,犯而不校,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基本在细节上略有区别。

“校”的意思《注疏》解为“报”,放在别人冒犯自己的语境下自然就是报复的意思了;《集注》则解为计较。而曾子口中这位过去的朋友指的就是颜回(按马融说)。

6 临大节而不夺

曾子曰:「可以託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臨大節而不可奪也。君子人與?君子人也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。“百里”是诸侯国的代称,百里之命即君主之命。“君子人”相当于“(这人是)君子(一样的)人”。

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区别主要在“临大节”这一句上。按《注疏》,托孤指托付继承君位但还年幼的少君,寄命则是帝王临崩时代国摄君,“大节”指的是安国家、定社稷这样的大事,“夺”则是倾覆、倾夺,意思是说遇到定邦安国这样的大事也能守成,不会为民众所倾覆,这样贤良的人当然是君子了。《集注》则把“大节”理解为生死之际,意思是说君子有节操,即便在生死之际也不倾改,节不可夺。

7 任重道远

曾子曰:「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遠。仁以為己任,不亦重乎?死而後已,不亦遠乎?」

※ 《注疏》解“毅”为强而能断,《集注》则解为强而能忍。除此之外,二者理解相同。本章选入高中教材,此处不赘述。

8 诗、礼、乐

子曰:「興於詩,立於禮。成於樂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。

《注疏》认为三句言修身之先后,修身起于诗经,欲立则必学礼,成性则在于学乐;“不學《詩》,無以言。不學禮,無以立。既學《詩》、《禮》,然後樂以成之也”。《集注》的理解则抽象很多,认为诗经本是讲抒性情,言辞易懂,有邪有正,所以是最先学习的,反复吟诵以培养“好善惡惡之心”;礼以恭敬谦逊为本,又有详细的礼节法度,所以学以自立,不为事物所夺;乐有声律相和,可以养人性情,“涤荡其邪秽”,所以成人。

9 可使民由,不可使民知

子曰:「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基本相同,本章言圣人之道深远,常人不易知。“由”即用,本章即是说,君子所设的教化之道可以让民众平常都去用,但却没法让民众都知晓这般设道的原因——君子当然不是不希望民众懂道,只是圣道难明,常人不易知。

10 好勇疾贫

子曰:「好勇疾貧,亂也。人而不仁,疾之已甚,亂也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本章意思是说,喜好直勇却厌恶贫穷(因而不能安贫乐道)的人必将作乱;人虽然应该好善恶恶,但对于本性就不仁的人应该以礼相接,而不能疾恶过头、使其无所容身,否则就会让这样的人也去作乱。

11 骄且吝

子曰:「如有周公之才之美,使驕且吝,其餘不足觀也已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“使”即假使,相当于“如果”。

12 学三年不易不至谷

子曰:「三年學,不至於穀,不易得也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大有区别,主要是“穀”如何解释。

《注疏》引孔安国,解“穀”为“善”(这个解释应该是出自《尔雅·释诂》),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勤学三年,那就应该能达成“善”,很难有学三年而不至善的情况;《集注》则解之为“禄”(这个解释应该是出自《尔雅·释言》),并认为“至”字疑为“志”之讹,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为学久了应该就会追求俸禄(犹言官位),很少有人求学不为俸禄。

13 邦无道,富贵耻也

子曰:「篤信好學,守死善道。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。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。邦有道,貧且賤焉,恥也;邦無道,富且貴焉,恥也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“乱”指下弑上这类事,“危”则指将乱之兆。本章很好理解,不复赘言。

14 在其位,谋其政

子曰: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孔子的意思是人应该各专其职,不要侵官僭越、不顾本分。

15 关雎之乱

子曰:「師摯之始,關雎之亂,洋洋乎!盈耳哉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大有区别。

“挚”是鲁国一个很有名的乐师的名。按《注疏》的理解,“始”即首,周道衰微,像《关雎》这样的正乐荒废,太师挚首次奏理其乱,重振《关雎》这样的正乐,洋洋盈耳,美好动听。《集注》则引《史记》“關雎之亂以為風始”,认为“乱”指乐章末尾,把这句话理解成孔子自卫国返回鲁国以正礼乐,适逢太师挚刚刚上任为乐官,所以才能听到《关雎》这样悦耳的音乐。

16 狂而不直

子曰:「狂而不直,侗而不愿,悾悾而不信,吾不知之矣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,本章言小人之性反常。

狂狷之人按道理应该性直,无知、幼稚未成器的人按道理应该忠厚恭谨(注意“愿”在古代是忠厚、恭谨的意思,现在简体“愿望”的“愿”在古代写作“願”),诚恳朴实(“悾悾”《注疏》解作“愨”,即朴实忠厚,《集注》则解作无能)的人按道理应该可信、实在。但有的人却反此常态,对于这种人,孔子不能理解,按《集注》犹言不屑于教诲。

17 学如不及

子曰:「學如不及,猶恐失之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大有区别。

《注疏》认为“如”表假设,这句话意思是说学习是由外入内的长期过程,勤学之人如果学不及义,则担心学有失、不能入行,更何况怠惰不学之人?《集注》则认为“如”是比喻,这句话意思是说学习就像那种追不上别人的情况,心里总是害怕追丢了,用以告诫求学者应当始终保持警敏。

18 舜禹不

子曰:「巍巍乎!舜禹之有天下也,而不與焉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大有区别,关键在于“不与”的理解上。《注疏》认为“与”是介词(严格说来“与”还是有实义的动词,可以解作“争斗”,显然后来虚化成了介词,此处代入介词理解起来会更通畅),意思是说尧舜受禅让而得天下,“不與求而得之”,足见其功德。《集注》则认为“不与”相当于“不相关”,意思是说尧舜得天下但不以高位为乐,可见其德行。

19 唯尧则天

子曰:「大哉,堯之為君也!巍巍乎!唯天為大,唯堯則之。蕩蕩乎!民無能名焉。巍巍乎!其有成功也;煥乎,其有文章!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
“则”即法,此处显然动用,意思是尧能效法天命而行事。布恩广远,人民都无以言表。“成功”显然是偏正短语,“文章”指的是礼乐典法一类的制度,最后这句称赞尧的功德之大,立文垂制、建立章法之显著。

20 唐虞之际,于斯为盛

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。武王曰:「予有亂臣十人。」孔子曰:「才難,不其然乎?唐虞之際,於斯為盛。有婦人焉,九人而已。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。周之德,其可謂至德也已矣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
舜五臣分别禹、稷、契、皐陶、伯益,武王十臣分别是周公旦、召公、奭太公望、畢公、榮公、太顛、閎夭、散宜生、南宮适,那个女子则是文母。马融解“乱”为“治”,显然是反训。唐、虞分别是尧、舜的号。“才难”意思是说贤才难得,唐虞之际周有十贤臣已经是最多的了,这其中还有一个女子,所以算下来其实只有九个而已。即便这样,周室还是服事殷室,不作乱,可见其德行。

21 禹,吾無間然矣

子曰:「禹,吾無間然矣。菲飲食,而致孝乎鬼神;惡衣服,而致美乎黻冕;卑宮室,而盡力乎溝洫。禹,吾無間然矣。」
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
“间”按《注疏》意思是“厕间”,“厕”有间杂、插置之意,这句话意思是说孔子认为自己比不上禹,不能与之并列;按《集注》则是间隙的意思,这句话的意思是孔子认为禹无可挑剔。后面说的便是禹的功德:

  • 自己粗茶淡饭(“菲”即“薄”),而重视祭祀典礼之事;
  • 自己衣着简朴(“衣服”即常服),而让祭服华美(“黻,蔽膝也,以韋為之。冕,冠也,皆祭服也”);
  • 自己居所简陋,而兴修沟渠水利(“洫”指田间的水道,“方里為井,井間有溝,溝廣深四尺。十里為成,成間有洫,洫廣深八尺”)。

发表回复

textsms
account_circle
email

PAIPAC · 盗读记译

学记 | 《论语·泰伯》学札与释读
PAIPAC #31105
《正义》:此篇论礼让仁孝之德,贤人君子之风,劝学立身,守道为政,叹美正乐,鄙薄小人,遂称尧、舜及禹、文王、武王。以前篇论孔子之行,此篇首末载贤圣之德,故以为次也。
扫描二维码继续阅读
2020-04-0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