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要参考
- 四库《论语注疏》
- 朱熹《四书章句集注》
说明
- 本文为学习记录。笔者以为只读易忘,古书尤甚,因此借每周空闲时整理当周所读所感,以备来日之需。
- 《论语》原文保留为繁体,文中称及此经时不再用书名号。 用字和句读均以《集注》为准 ,但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句读大不相同时会专门标出;分章遵照通常分法,但分章依据历来多有争议,笔者也认为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说法有时牵强,故不录。
- 为了方便查看和检索,笔者自拟了各选段的小标题,取其要旨或所出典。
《论语》学札
5 公冶长篇
1 公冶长与南容
子謂公冶長,「可妻也。雖在縲絏之中,非其罪也」。以其子妻之。 子謂南容,「邦有道,不廢;邦無道,免於刑戮。」以其兄之子妻之。
※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,不过《注疏》把两处“子谓”点断开来,此处取《集注》的编排 。
此章言弟子公冶长、南容之贤,《先进》篇也提到了二人。
“缧”即黑绳,“绁”即“挛”,拘系,“缧绁”即古代牢狱中拘束犯人。公冶长虽然坐过牢,但罪不在他,因此仍然可把女子嫁给他,孔子便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公冶长(公冶长的详细生平今已不可考)。《集注》的理解更多一步,从其惯有的强调人主观意志的角度进行解读,“有罪无罪,在我而已”,经历牢狱不妨害人之贤良。
“废”犹言不受用。南容有贤能,谨言慎行,因此国家有道时能被任用,经处乱世时也不招致罪怨,因此孔子把兄长的女儿许给了他。
2 子贱
子謂子賤,「君子哉若人!魯無君子者,斯焉取斯?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弟子子贱有贤德,孔子称赞说君子就应该像子贱这个人一样;进而言鲁国多贤良,如果鲁国没有贤良之人,子贱如何学来君子般的德行呢?
3 子贡/瑚琏贵器
子貢問曰:「賜也何如?」子曰:「女器也。」曰:「何器也?」曰:「瑚璉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《正义》:“瑚琏,黍稷之器。夏曰瑚,殷曰琏,周曰簠簋,宗庙之器贵者”。弟子子贡想知道孔子如何评价自己,孔子则回答说子贡如贵器,即子贡有德行。
4 子贡/仁不用佞
或曰:「雍也,仁而不佞。」子曰:「焉用佞?禦人以口給,屢憎於人。不知其仁,焉用佞?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佞”指人有口才,“御”朱熹理解为“当”,即应对、应答,“给”即捷给,说人应对敏捷。有人认为孔子的弟子冉雍虽然有仁德,但可惜口才不好,犹言其德不备。孔子则反问口才有何用?答利口快,反而常常被人憎恶。这与《里仁》篇认为君子应该讷言敏行是相通的。
5 漆雕开
子使漆雕開仕。對曰:「吾斯之未能信。」子說。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。
“斯”即从仕途之道,“信”即真知、通晓,漆雕开(复姓漆雕)是孔子的弟子。《注疏》的理解是,漆雕开说自己不谙仕道意思是想说自己矢志于学,无心从仕,孔子见其“不汲汲於荣禄,知其志道深”,所以才喜悦。《集注》的理解则是,漆雕开坦言自己还不熟稔仕道,没有足够的能力治人,孔子见其专心究习、志向坚定,所以喜悦。
6 道不行,乘桴浮于海
子曰:「道不行,乘桴浮于海。從我者其由與?」子路聞之喜。子曰:「由也好勇過我,無所取材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。
“桴”即小船(马曰:“桴,编竹木大者曰筏,小者曰桴。”),“由”即子路的名。理解出现差别的关键在于孔子的后一句话,尤其是“取材”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孔子想要泛舟浮海并不见得是真的想要离开,恰如《正义》所言“……言我之善道中国既不能行,即欲乘其桴筏浮渡于海而居九夷,庶几能行已道也”,实际是感叹诸国“道不行”。
对于后来这句,《注疏》提到了两种解读:一种是郑玄的看法,认为“材”就指造桴的木材,子路听了孔子的话很高兴,当真了,孔子见其没理解到自己的弦外之音(“不解微言”),所以开玩笑说‘仲由啊比我都直勇,不过造桴可找不到木材哦’,提醒弟子自己刚刚说的话是感叹而已;另一种说法是“材”古同“哉”,语气词,这样“取”就得理解成“取用”了,意即孔子想说子路虽然直勇,但也只是在意欲泛舟浮海、需人相与行时才有用(“唯取于己”),对于其他人来说子路的直勇是算不得有用的才能的。《集注》则认为“材”通“裁”,认为孔子的意思是说,子路虽然非常直勇,但听不出自己的言外之意,不懂得“裁度事理”,因而难以通达至仁义。
7 不知仁
孟武伯問:「子路仁乎?」子曰:「不知也。」又問。子曰:「由也,千乘之國,可使治其賦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「求也何如?」子曰:「求也,千室之邑,百乘之家,可使為之宰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「赤也何如?」子曰:「赤也,束帶立於朝,可使與賓客言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赋”指军事,《集注》说“古者以田赋出兵,故谓兵曰赋”,“宰”是家臣的通名。孔子依次赞扬三个弟子能治军、能为相、有容仪,但不知道他们是否实现了“仁”,犹言仁之难也(《正义》)。比照这一段,《先进》里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华侍坐那一选段就更好理解了。
8 弗如颜回
子謂子貢曰:「女與回也孰愈?」對曰:「賜也何敢望回。回也聞一以知十,賜也聞一以知二。」子曰:「弗如也!吾與女弗如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最后一句的“与”读去声,即赞许、同意。这段我笑了,孔子是真的喜爱颜回啊哈哈哈。更有趣的是,《注疏》引包咸的话“既然子贡不如,复云吾与女俱不如者,盖欲以慰子贡也”,按今天人的心理,大概不会觉得这算安慰吧哈哈。
9 宰予/朽木不可雕
宰予晝寢。子曰:「朽木不可雕也,糞土之牆不可杇也,於予與何誅。」子曰:「始吾於人也,聽其言而信其行;今吾於人也,聽其言而觀其行。於予與改是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杇”即涂墙、粉刷,“与”是语气词,“诛”意为责备。 注意“粪”字的含义:粪便是后起义,在上古汉语中应当取其原义,即扫除、弃除,段玉裁注说今人把秽物直接叫做“粪”,而古人是把清除打扫秽物的动作叫做“粪”,恰恰是除秽;在这个意义上“粪”和“拂”是相当的,因此“粪土”是偏正结构,指脏的土、废弃的土(而不是指拿粪便去砌墙),这种土含水少、粘性差,用来建墙容易龟裂崩塌,所以说“不可杇”也。
孔子发现宰予言行不一,居然昏惰不堪、白天睡觉,痛说宰予如朽木粪墙,自己还能怎么责备他呢?犹言宰予太应该责备了。自这件事后,孔子不再是简单地听人言而信其行,而是必须察言观行,以此判断是否贤良。
10 申枨/无欲则刚
子曰:「吾未見剛者。」或對曰:「申棖。」子曰:「棖也慾,焉得剛?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刚”《注疏》解作“质直而理”,《集注》则解作坚强不屈, “欲”即嗜好情欲,而“情欲既多,或私佞媚”(《注疏》)。结合礼崩乐坏、人多“柔佞”的乱世环境来看,两种理解大意上是相通的。
11 仁非所及
子貢曰:「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,吾亦欲無加諸人。」子曰:「賜也,非爾所及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。
《注疏》认为“加”的意思是“陵”,即侮辱。子贡说自己不想被无义侮辱,自己也不会非义而侮辱他人,孔子说“这不是你能做到的”,意思是说前半句(即不让他人无名侮辱别人)是难以实现的,超出了个人的能力范围。《集注》则认为“加”是动词,相当于强加。别人把意愿强加给我而我不在意,这是恕,强加给我我也不想着报复,这是仁,仁恕有别,孔子意在说子贡能做到恕,而仁事难为。
12 言性天道不可闻
子貢曰:「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也;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这段又涉及中国哲学的文质之辩,“章”意为明,“文章”即夫子的文彩形质显明著见,仅凭耳目就能看出;与之相比,“夫子之道深微难知也”。
20220408补:古文里“文章”指典籍文献,“性”指性命、命运、天道(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)。意思是说,孔子关于典籍的说法可以听到,但很少听到孔子谈论性命天道。
13 唯恐又闻
子路有聞,未之能行,唯恐有聞。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这句较好理解,孔安国注:“前所闻未及行,故恐后有闻不得并行也。”
14 不耻下问
子貢問曰:「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?」子曰:「敏而好學,不恥下問,是以謂之文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文”是孔姓大夫的谥号(孔安国:“孔文子,卫大夫孔圉。”),孔子美其谥。《集注》说得更详细一些,性敏者往往不好学,位高者往往耻于问下,因此《谥法》中说“勤学好问曰文”,赞扬这种德行。
15 子产/君子四道
子謂子產,「有君子之道四焉:其行己也恭,其事上也敬,其養民也惠,其使民也義。」
※ 这段很好理解,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也基本相同。
《注疏》认为“义”相当于“宜”,指礼法安排得当,不妨碍农时;《集注》则理解为“都鄙有章、上下有服、田有封洫(水渠)”这类正当的制度安排。二者大意倒也相通。
16 晏平仲/久而敬之
子曰:「晏平仲善與人交,久而敬之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。
《注疏》认为“久而敬之”是说普通人交友不深、容易断了关系,而晏平仲却是交往越久别人就越尊敬他,可见其善。《集注》则是认为,朋友之间交往久了、关系熟了就渐渐失敬,而晏平仲却能保持与人交往的敬意,可见其善。
17 臧文仲/山节藻棁
子曰:「臧文仲居蔡,山節藻梲,何如其知也?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居”即藏、存(使动用法,让……居于),“蔡”指国君的守龟(因为出产于蔡这个地方,因此得名),“节”指柱头的斗拱,“棁”zhuo1则是梁上的短柱,“山节藻棁”意思是说斗拱上雕刻着山、短柱上画着水藻,意即居所豪奢。孔子此言,意在说臧文仲奢侈僭越、不务民义。《正义》还提到《左传》的记载,“文二年仲尼谓之‘作虚器’,言有其器而无其位,故曰虚也”。
220408补充:古代养龟是在龟室,占卜用。
18 斗子文/陈文子
子張問曰:「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,無喜色;三已之,無慍色。舊令尹之政,必以告新令尹。何如?」子曰:「忠矣。」曰:「仁矣乎?」曰:「未知,焉得仁?」「崔子弒齊君,陳文子有馬十乘,棄而違之。至於他邦,則曰:『猶吾大夫崔子也。』違之。之一邦,則又曰:『猶吾大夫崔子也。』違之。何如?」子曰:「清矣。」曰:「仁矣乎?」曰:「未知。焉得仁?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 。崔子和陈文子都是齐国的大夫,崔杼弑君作乱,陈文子放弃了“十乘”即官位离开了,每到一个国家听说其臣相像崔子一样就决不留用,洁身去乱,因此谓“清”。
19 三思而后行
季文子三思而後行。子聞之,曰:「再,斯可矣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 。
注意“再”是古今异义,意思是两次,现代汉语说的“再一次”在古代用“復”表示。《注疏》认为此段意在说季文子忠而贤,平时对自己要求太高了,因此孔子说不必三思,两思即可。《集注》则引了程子的观点,说作恶之人是不懂得思考的,人有思就算善了,能两思的话事理就都明白(“审”)了,如果三思,则又会起私心、反而陷入困惑;后来鲁宣公篡位,作为宰相的季文子使齐纳赂倒正应了这个看法,因此朱熹说“君子务穷理而贵果断,不徒多思之为尚”。
20 甯武子/佯愚似实
子曰:「甯武子邦有道則知,邦無道則愚。其知可及也,其愚不可及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 。若遇邦国有道,则展现自己的智谋;若遇邦国无道,则韬藏其智谋、假装愚笨。至于为何要假装愚笨,程子认为是为了免于祸患,按《谥法》也可能是为了不谄媚、不从恶君(“刚强理直曰武”)。
21 吾党小子狂简
子在陳曰:「歸與!歸與!吾黨之小子狂簡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大不相同 。
“简”意为大。《注疏》认为“吾党之小子”指在鲁国的那些弟子,学习未深的小子等志大才疏、妄作穿凿(成文章),所以孔子想要回去教育裁制他们,否则别人就要怪怨孔子这个老师了。《集注》则认为孔子本欲周游各国推行儒道,然而道不通,故改意欲成就后学;中行之人难得,狂简之人至少心志高远,或许可以进于道,为了避免其失中道过远而至异端,所以孔子才想归而裁之。
22 伯夷叔齐/不念旧恶
子曰:「伯夷、叔齊不念舊惡,怨是用希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 。伯夷叔齐不记仇,所以少有仇人,夫子知其心也。
23 微生
子曰:「孰謂微生高直?或乞醯焉,乞諸其鄰而與之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醯”即醋。有人求醋,微生家没有,便到邻家要上施予别人,相当于夺了邻居的美名,拿别人的东西买好/讨好别人(“掠美市恩”),所以不算“直”。
24 巧言、令色、足恭、怨匿而友
子曰:「巧言、令色、足恭,左丘明恥之,丘亦恥之。匿怨而友其人,左丘明恥之,丘亦恥之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本句很好理解。“巧言令色”之前已经解过,巧、令、足均为使动用法,当然足的程度不仅仅是足,而是过度了。
25 圣贤气象
顏淵、季路侍。子曰:「盍各言爾志?」子路曰:「願車馬、衣輕裘,與朋友共。敝之而無憾。」顏淵曰:「願無伐善,無施勞。」子路曰:「願聞子之志。」子曰:「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懷之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有些区别。
“盍”相当于疑问词“何不”,注意与与其通假的“盖”(“蓋”)。“轻裘”即轻暖的皮衣;“敝”即坏,此处显然是使动;“憾”是老生常谈的古今异义词了,在古代是怨恨的意思。尤其需要复习的是,“共”本意是共同享有(动词),具体地说是给二十个人(“廿”)共同享有,随着语言发展,实词尤其是动词虚化,才使其有了副词意义,到现代汉语这个字反而多用作状语了。
“伐”有夸赞的意思,《易‧繫辭上》有云 “勞而不伐, 有功而不德, 厚之至也”, “伐善”即夸耀自己的能力(Cf. 晋语区的方言“显能”),有成语“伐善攘羭”,与上面说的“掠美市恩”是一个意思;“施劳”即把劳烦之事加诸他人,也可解作功劳。
“怀”《注疏》认为是“归”的意思,指少者归于自己门下。《集注》还补充道,安、信、怀都可认为是动词,“之”做宾语指孔子自己,也可。
三人各自说了自己的志向。《注疏》认为子路是“重义轻财之志”,好的东西要与朋友分享,就算用坏了也毫无怨恨;颜回是“仁人之志”,不显能,不施劳;而夫子则希望老者安以便自己事之以孝敬、朋友信以便自己待之以不欺、少者归己以便施加恩惠。《集注》的理解则理学味道更重,引程子的观点,“夫子安仁,颜渊不违仁,子路求仁”;进而又说三人所说的本质上都是“与物共”,然而大小境界有异,子路勇于义,颜回不自私己,“至于夫子,则如天地之化工,付与万物而己不劳焉……先观二子之言,后观圣人之言,分明天地气象。凡看论语,非但欲理会文字,须要识得圣贤气象”。
26 见过内讼
子曰:「已矣乎!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“已”即终,“讼”即责。孔子感叹世上恐怕再也见不到能知错自省的人了。
27 必有忠信如丘者
子曰:「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如丘者焉,不如丘之好學也。」
※ 《注疏》和《集注》的理解基本相同。
孔子此言意在劝学。就算是十室的小县也可以有忠信如夫子者,但之所以没有“遍地”夫子,还是因为好学程度不同。《集注》的理解依然更抽象,“忠信”是人之美质,美质易得,然而至于道者难闻,其在学矣,不学则不免为乡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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